伊朗高原曲折的东部边界直直插入印度平原的地方,气候变化剧烈,严重影响着人们的体力。这会儿你还裹着羊皮袄瑟瑟发抖,一会儿就让你汗流浃背。自然界里这样的现象绝无仅有,只有人造装置可以做到。实际上,这块边陲之地是个海拔7000英尺以上的巨大天然土耳其浴室,7000英尺以上是冲凉室,3000英尺以下是蒸汽室。如果不是迅速从一极到另一极,那么海拔3000英尺到7000英尺之间的地方气候宜人。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盛夏时在华盛顿或纽约做生意,一会儿待在有空调的建筑里,一会又出门被太阳炙烤。
现在我坐在一个罕见的舒适海拔地带,那里比特尔高,我开始钦佩那位驻吉德拉尔候补政务官及其卫生官员同事的勇气。他们在凌晨穿越了洛瓦里山谷至今未消的冰川,而到了黄昏又忍受着白沙瓦的热浪。几天后,我本人也领略了那里的热浪,之后马上逃往古勒姆峡谷。帕拉奇纳的位置正对白山的南部山脚。在6月的第二周,山脉南面仍然冰雪覆盖,我有幸在帕拉奇纳享受到了一场难得的英国式的凉爽细雨(花园里的英国花朵一定也和我一样享受)。但是第二天,当我们走下峡谷,稻田预示着我们将从英国天气进入爪哇天气。塔尔的天气很闷热,穿过古勒姆河进入瓦济里斯坦,热量就像融化的炮弹一样从光秃秃的岩石里射出来。
我们能直接去米兰沙阿吗?这取决于斯宾瓦姆(Spinwam)浅滩的开图河(Kaitu River)有多深(曾经有座桥,但是被瓦济里人炸毁了,他们也为自己的胡闹付出了代价,从此不管什么季节,都只能涉水往返塔尔市场)。在这片被太阳烤干了的土地上,遭遇洪水阻碍的机会似乎渺茫,但是洪水的威胁依然存在,因为烈日会融化阿富汗山脉上的冰雪,使河水泛滥。如果开图河过不去,就得返回塔尔,然后绕道从塔尔经克哈特到本努,全程140英里(塔尔和本努之间有一道峡谷,古勒姆河从中穿过,这两地间没有穿越峡谷的直接道路)。因此,当我们下到开图河河床,发现河水很浅,刚能打湿轮胎,大家都舒了一口气。
米尔阿里堡(Mir‘Ali)跟塔尔一样闷热,米兰沙阿堡就比较宜人,废弃的拉兹马克的天气就跟帕拉奇纳的英国式天气差不多,身后高山植被郁郁葱葱,山脚覆盖着茂密的森林。但是,当我们次日从米兰沙阿前往加拉巴格,就好像从黎巴嫩一头扎进了阿拉伯。我们好像觉得米尔阿里还不够热,继续往下走,前往本努。我们一进入广袤的本努绿洲,就开启了一趟磨难之旅。这里的大树遮天蔽日,坐在树荫里就跟待在哈萨(Al-Hasa)胡富夫(Hofuf)的棕榈树林里一样凉爽。由于古勒姆河及其支流的支流多吉河(Tochi)冲出山脉进入这片平原,由此开发的灌溉绿地极大拓宽了本努绿洲的面积。但是即便是这片最大的绿洲,在无垠的沙漠中,也不过是个绿色的斑点。从本努向东南方向进发,树木越来越稀少,麦田出现,但是也越来越少,最后只剩下满地沙砾。达雷赫汤尼(Darreh Tangi)的天气灼热,古勒姆河与多吉河在此处交汇,随后冲出最后一道山峦,汇入印度河。从达雷赫汤尼到加拉巴格的路上有个地方叫伊萨海勒(Isa Khel),那里更热。但是加拉巴格的风光会让人忘记自己差点被活活热死,那绝对是世界上最优美也最炎热的地方。
想象一下,眼前先是一道形态对称的弧形山脉。山脉本身没什么好看的,矮矮胖胖,还光秃秃的,像是土山而非石山,但它是美景的背景墙。在山脉的中心点上,一道窄窄的峡谷突然扩展成一大片平原,峡谷外,一条澎湃的河流也正不断变宽。你可以看见它越来越宽,一直延伸到南地平线,越出视野。印度河总是迫不及待地要扩张,从阿托克到加拉巴格距离很长,印度河在这一段漫长的旅途中都很憋屈。只有上游从阿姆比到阿托克的一段,才能舒展身体。终于,印度河在加拉巴格可以大展拳脚,自由活动,河水欢快地冲出峡谷进入平原。加拉巴格镇也永不厌倦地凝视着这迷人的风景,这座小镇位于印度河右岸,右岸与山脉之间是一连串小型山丘,小镇便背靠山丘面向河水一侧的山坡,一层层拔地而起。如果要欣赏印度河重获自由的美景,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点了。但是,当我登上对岸山脉(印度河正是从那里冲出峡谷),刚好能看见加拉巴格小镇及其鳞次栉比的房屋,倒映在印度河宽阔的河面上,越来越宽的河水奔流向大海。
从加拉巴格到坦科的路途,就像从本努绿洲外沿到加拉巴格一样炙热。但是,随着坦科以西的海拔逐渐攀升,我们又驶入了瓦纳堡的白杨树荫里,气候又如米兰沙阿一般温和。但这只是片刻轻松,从瓦纳到桑德曼堡,沙尘漫天,几乎让人窒息。那天早晨,谁能想到第二天下午,我们在一片老松树林怀抱中的宾馆里躲过了一场大雷雨。当天晚上,在海拔8000英尺的加拉特,多亏有厚厚的毛衣和毛毯,我们才没有被冻死。
从加拉特到奎达,海拔下降了2400英尺,区区5600英尺高的奎达似乎没有传言的那么冷。相比8000英尺的加拉特和6700英尺的卡拉特,奎达就像白沙瓦一样热。直到我们下降到波伦山口(Bolan Pass)内部,然后再次进入达特尔(Dadhar)平原,才发现奎达的天气其实并没有回忆中那么温和。
我们在锡比枢纽(Sibi Junction)火车站宾馆等火车时,杯子里的冰块和盘子里的黄油都融化了。奎达海拔5600英尺,但锡比海拔只有434英尺,6月26日气温高达华氏129度(摄氏53度)。有个笑话说,一个游客发现自己同屋的人裹着毯子发抖,于是就问在这么个地方怎么可能感觉冷,那个冻得牙齿打架的可怜家伙说:“我是从锡比来的。”(还有个相似的版本,“我是从木尔坦来的。”)锡比的热是干热,所以尚能忍受。无论如何,对于历史学家而言,能穿越一条世界历史上著名的大道,这点代价微不足道。不过我的同伴是个热情的卡拉奇人,他向我保证,只要第二天下午在卡拉奇下了火车,就没这么热了。他还说,清凉的海风让卡拉奇的温度保持在华氏100度(37摄氏度)以下。直到走出卡拉奇车站,我才发现不该相信他,气温为华氏104度(40摄氏度),空气饱含水分,简直无法忍受。在潮湿空气里泡了两天以后,我涉过胡布河(Hub River),又返回干燥的俾路支,直到距离冒着蒸汽的卡拉奇42英里,才算是解脱了。
卡拉奇,凌晨3点半,能穿着我的夏款英式花呢套装飞回伦敦吗?不过我还是穿了,而且幸亏穿了,因为等到大约飞行13个小时以后,当我降落在伦敦机场,外面正在下雨,又阴又冷,就像是在帕拉奇纳和前往加拉特途中的松树林里遇上的天气。7月1日,伦敦机场的温度只有六天前锡比枢纽火车站的一半。尽管气温变化剧烈,但我的身体还不错。有了这次经历,再没有哪里的天气能让我害怕了,包括卡拉奇。